一会儿,倾听着。接着她推开房门走了去,房间里一烈的樟脑气味。百叶窗关着,房间里半明半暗的,那张床也隐没在昏暗中,所以起先她还以为康普生太太睡着了呢。她正要关上门,床上的那位开了。
“嗯?”她说“是谁呀?”
“是我,”迪尔西说。“您需要什么吗?”
康普生太太没有回答。她的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她才说:“杰生在哪儿呢?”
“他还没回来呢,”迪尔西说。“您需要什么吗?”
康普生太太一声也不吭。象许多冷漠、虚弱的人一样,当她终于面临一场不可逆转的灾祸时,她倒总能从某个地方挖掘一忍不的神、一力量。在现在的情况下,她的力量来自对那个真相尚未大白的事件的一个不可动摇的信念。
“哦,”她终于开了“你找到那样东西了码?”
“找到啥?您说的是啥?”
“字条。至少她应该考虑得周到一些,给我们留下一张字条的吧。连昆丁①也是留了的。”
①指她的大儿。
“您说的是什么呀?”迪尔西说“您不知她什么事也没有吗?”我敢打赌,不到天黑她就会从这个门里走来。”
“胡说八,”康普生太太说“这事情是遗传的。有什么样的舅舅,就有什么样的外甥女。或者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我不知过她象谁更加不好,都好象是不在乎了。”
“您老是这么说又有什么意思呢?”迪尔西说。“再说她又何必想不开要走那样一条路呢?”
“也不知,昆丁当时那样又有什么理由呢?他究竟有什么必要呢?不可能光是为了嘲我、伤我的心吧。这事常是上帝不容的,不谁当上帝也好。我是个大家闺秀。人家看到我的孙这么样也许不会相信,可是我的确是的。”
“您就等着瞧吧,”迪尔西说。“天一黑她准回到家里来,乖乖的在她那张床上躺下,”康普生太太不说话了。那块浸透了樟脑的布镇在她的前额上。那件黑睡袍横撂在床脚,迪尔西站在门,一只手搭在门把上。
“好吧,”康谷生太太说。“你还有什么事?你要给杰生和班吉明午饭,还是就此算了?”
“杰生还没回来,”迪尔西说。“我是要午饭的。您真的什么也不要啦?您的袋还吗?”
“就把我的《圣经》拿给我吧。”
“我今儿早上去以前就拿给您了。”
“你是放在床沿上的。它还能老在那儿不掉下去吗?”
迪西穿过房间来到床边、在床底下影星摸了摸,找到了那本封面合扑在地上的《圣经》。她抚平了窝了角的书页,把那本书放回到床上。康普生太太连睛都没有睁开。她的发和枕的颜是一样的,她的给浸了药的布包着,看上去很象一个在祈祷的老尼。“别再放在那儿了,”她说,睛仍然没有睁开。“你早先就是放在那儿的,你要我爬下床把它捡起来不成?”
迪尔西伸手越过她的,把那本书放在另一边宽阔些的床沿上“您看不,没法读呀,”她说。一要不要我把百叶窗拉开一些?”
“不要。让它去得了,你去给杰生吃的吧,”
迪尔西走去了。她关上门,回到厨房里。炉几乎是冷的。她站在那儿时,碗柜上面的挂钟敲响了十下“一了,”她说声来。“杰生还没回来。我看见了初,也看见了终,”她说,一面看着那冰凉的炉灶“我看见了初,也看见了终。”她在桌上放了一些冷。她走来走去,嘴里唱着一支赞诗。整个曲调她唱的都是两句的歌词。她摆好饭,便走到门回去叫勒斯特,过了一会儿,勒斯特和班来了。班还在轻轻地哼着,仿佛是哼给自己听似的。
“他一刻儿也不停,”勒斯特说。
“你们都先吃吧,”迪尔西说。“杰生不会回来吃午饭了。”他们在桌边坐了下来。班自己吃的东西完全不成问题,但是,虽然这会儿在他面前的都是冷的饭,迪尔西还是在他下底下系了一块布。他和勒斯特吃了起来。迪尔西在厨房里走过来走过去,反复地唱她记得的那两句赞诗。“你们尽吃吧,”她说“杰生不会回来了。”
杰生这时候正在二十英里以外的地方。早上,他了家门,便飞快地往镇上驰去,一路上超越了去礼拜的缓慢行的人群,超越了断续刮来的风中夹带着的专横的钟声。他穿过空的广场,拐一条狭窄的小街,汽车来后小街陡然变得更加闻寂了。他在一幢木框架的房前面停了下来,下车沿着两边栽了的小向门廊走去。
纱门里有人在讲话。他正要举手敲门,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便把手缩了回来。接着一个穿黑呢和无领白衬衫的大个走来把门打开。这人有一又又的铁灰发,三灰睛又圆又亮,象小男孩的睛。他握住杰生的手,把杰生拉屋,手一直握着没有松开。
“快请,”他说“快请。”
“你准备好可以动了吗?”杰生说。
“快快去,”那人说,一边推着杰生的胳膊肘让他往里走,来到一个房间,里面坐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你认得默特尔①的丈夫的吧,是不是?这是杰生·康普生,这是弗农。””
“认识的,”杰生说。他连看也不着那人一。这时警长从房间另一端拉过来一把椅,那人说。
“咱们走吧,好让你们谈话。来吧,默特尔。”
“不用,不用,”警长说“你们只坐你们的。我想事情还不至于就那么严重吧,杰生?你坐呀。”
“咱们一面走一面说吧,”杰生说“拿上帽和外衣。”
“我们要走了,”那个男的说,一边站起来。
“坐你们的,”警长说“我和杰生到外面门廊里谈去。”
“你带上帽和外农,”杰生说。“他们已经先走了十二个小时啦。”警长带他回到门廊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刚好经过门,和警长说了几句,警长情地、动作夸张地回答了他们。钟声还在鸣响,是从所谓“黑人山谷”那个方向传来的。”
“你上帽呀,警长,”杰生说。警长拖过来两把椅。
①默特尔是警长的女儿。
“坐下来,告诉我到底了什么事。”
“我在电话里已经告诉你了,”杰生说,他站着不坐。“我那样是为了节约时间。是不是得让我通过法来迫使你执行你宣誓过要履行的义务呢?”
“你先坐下,把情况跟我说一说,”警长说。“我会保障你的利益的。”
“保障,算了吧,”杰生说。“你就这叫保障利益?”
“现在是你在妨碍我们采取行动,”警长说。“你坐下来把情况说一说嘛。”
杰生跟他说了,他一肚气没地方,嗓门说着说着就大了起来。片刻之后,他为自己辩护的急躁心情与火气越来越厉害,已经把他的当务之急抛诸脑后了。警长用那双冷静闪光的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不过你并不真的知是他们的,”他说“你只是认为是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