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着前面说。“你再走近些就可以看得几了。”

“是的，”我说“好吧。”我站起来。“你们都到镇上去吗？”

“我们到大旋涡去钓鲦鱼，”第一个孩说。

“你在大旋涡是什么也钓不着的，”第二个孩说。

“我看你是想上磨坊那儿去钓，可是那么多人在那儿溅泼，早就把鱼儿全吓跑了。”

“你在大旋涡是什么也钓不着的。”

“如果我们不往前走，我们更不会钧到鱼了，”第三个孩说。

“我不懂你们吗老说大旋涡大旋涡的，”第二个孩说。

“反正在那儿什么也钓不着。”

“你不去没人你去啊，”第一个孩说。“我又没把你拴在我上。”

“咱们还是到磨坊那儿去游泳吧，”第三个孩说。

“我反正是要到大旋涡去钓鱼，”第一个说“你怎么玩随你自己好了。”

“嘿，我问你，你多咱听说有人在大旋涡钓到鱼了？”第二个孩对第三个说。

“咱们还是到磨坊那儿去游泳吧，”第三个孩说。钟楼一沉到树丛里去了，那个圆圆的钟面还是远得很。我们在斑斑驳驳的树荫下继续往前走。我们来到一座果园前，里面一片红垦透自的颜，果园里蜂不少，我们老远就能听到嗡嗡声了。

“咱们还是到磨坊那儿去游泳吧，”第三个孩说。有条小径从果园边岔开去。第三个孩步慢了下来，最后站住了。第一个继续往前走，班斑的光顺着钓竿下他的肩膀，从他衬衫的后背往下。“去吧，”第三个说。第二个男孩也停住了脚步。你吗非得嫁人呢凯①

你一定要我说吗你以为我说了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吗

“咱们上磨坊去吧，”他说。“走吧。”

那第一个孩还在往前走。他的光脚丫没有发一声音，比叶还要轻地落在薄薄的尘埃中。果园里，蜂的营营声象是天上刚要起风，这声音又给某法术固定住了，恰好在比“渐”③略轻的那音量，一直持续不变。小径沿着园墙伸延向前，我们上树木如拱，脚下落英缤纷，小径远远望去一片绿荫。光斜斜地照树林，稀稀朗朗肋，却象急急地要挤来。黄的蝴蝶在树荫间翻飞，象是斑斑的光。

“你去大旋涡吗呢？”第二个男孩说。“在磨坊那边，你想钓鱼不一样也可以钓吗？”

“唉，让他走吧，”第三个孩说。他们目送那第一个男孩走远。一片又一片的光过他那往前移动着的肩膀，又象是一只只黄蚂蚁，在他的钓竿上闪烁不定。

“肯尼，”第二个孩喊。你去对父亲说清楚好不好③我

①又回到凯结婚前夕的那次谈话。

②这里用的是一个音乐术语“crescendo”

③回想到凯结婚前夕的那次谈话。会谈的我是父亲的“生之神”我发明了他创造了他。去跟他说这样不行因为他会说不是我然后你和我因为女。

“唉，走吧，”孩说“人家已经在玩了。”他们又向那第一个孩的背影瞥去。“嗨，”他们突然说“你要去就去吧，这气包。假如他下游泳，他会把发，肯定会挨揍的。”他们拐上小径向前走去，黄蝴蝶斜斜地在他们边树荫间翻飞。

因为我不相信别的①也许有可以相信的不过也许并没有于是我说你会发现说你的境况不公平这句话还表达得不够有份量呢。他不理我，他的脖执拗地梗着，在那破帽下面他的脸稍稍地转了开去。②

“你吗不限他们一块去游泳？”我说。那是个氓凯③

你昨天是想找碴儿跟他打架是不是

他既是大王又是个骗凯他打牌耍招给开除俱乐大家都跟他不来往了他期中考试作弊彼开除了学籍

是吗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反正又不跟他打牌

“比起游泳来，你更喜钓鱼，是吗？”我说。蜂的营营声现在变轻了，但一直持续着，仿佛不是我们陷了周围的沉寂，而是沉寂象涨那样，在我们周围涨了。那条路又拐了个宅，变成了一条街，两旁都是带着绿荫匝地的草坪的白洋房。凯那是个氓你替班吉和父亲着想跟他了吧倒不是为了我

除了他们我还有什么可挂念的呢我一向不就为他们着想吗那男孩离开了街。他爬过一有失桩的木栅，也不回，穿

①这一段是凯委达尔顿·艾密司后，昆丁与凯的对话。

②又回到“当前”这里的”他”指的是那“第一个孩”

③又想到凯结婚前夕他与凯的那段对话。过草坪走到一棵树的跟前，把钓竿平放在地上，自己爬上树的桠杈，坐在那儿，背对着街，斑斑驳驳的光终于一动不动地停留在他的白衬衫上了。一向不就为他们着想吗我连哭都哭不来去年我就象死了的一样我告诉过你我已经死了可是那会儿我还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我还不懂我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在老家八月底有几天也是这样的，空气稀薄而烈，仿佛空气中有一悲哀、惹人怀念家乡而怪熟悉的东西。人无非是其气候经验之总和而已，这是父亲说的。人是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的总和。不义之财总要令人嫌恶地引导到人财两空上去：一边是火如炽，一边是万念俱灭，双方僵持不下。可是我现在明白我真的是死了我告诉你

那么你何必非要嫁人听着我们可以走你班吉和我到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在那里那辆车是由一匹白拉着的，①的蹄在薄薄的尘埃中发得得声，辐细细的发尖厉、枯涩的吱嘎声，车在一层层波动着的绿纱般的枝叶下缓缓地爬上坡来。是榆树。不，是ellum。Ellum。②

钱呢用你的学费吗那笔钱可是家里卖掉了牧场得来的为了好让你上哈佛你不明白吗你现在一定得念毕业否则的话他什么也没有了

卖掉了牧场他的白衬衣在闪闪烁烁的光影下在桠杈上一动不动。车的辐细得象蜘蛛网。车虽然重，蹄却迅疾地

①又想到凯结婚前夕家中派车到火车站去接亲友。

②昆丁先是用南方音在思想，在南方“榆树”（elm）的发音是和标准英语发音一样的。接着他想到在新英格兰乡下，人们是把它念成ellum的，便“纠正”了自己。叩击着地面，轻快得有如一位女士在绣，象是没有动，却一地在缩小，跟一个踩着踏车被迅速地拖下舞台的角似的。那条街又拐了个弯。现在我可以看到那白的钟楼，以及那笨笨脑而武断地表示着时辰的圆钟面了。卖掉了牧场

他们说父亲如果不戒酒一年之内就会死的但是他不肯戒也戒不掉自从我自从去年夏天①如果父亲一死人家就会把班吉送到杰克逊去我哭不来我连哭也哭不来②她一时站在门不一会儿班吉就拉着她的衣服大声吼叫起来他的声音象波狼似地在几面墙之间来回撞击她倦缩在墙跟前变得越来越小只见到一张发白的脸她的珠鼓了来好象有人在用大拇指抠似的后来他把她推房间他的声音还在来回撞击好象声音本的动力不让它停顿下来似的仿佛寂静容纳不下这声音似的还在吼叫着

当你推门时那铃挡响了起来，③不过只响了一次，声音尖厉、清脆、细微，是从门上端不知哪个净净的角落里发来的，仿佛冶锻时就算计好单发一次清脆的细声的，这样铃的寿命可以长些，也不用寂静大多的力气来恢复自己的统治。门一开，迎面而来的是一新鲜的烤烘的香气，店堂里只有一个睛象玩熊两小辫象漆般又黑又亮的肮里肮脏的小姑娘。

“嗨，小妹妹。”在香甜和的空的店堂里，她的脸宛若一杯正急急往里掺咖啡的。“这儿有人吗？”

可是她只顾注视着我，一直到老板娘从里面开门走了来。

①这句话是凯在结婚前夕的谈话时说的，她不好意思说自从她失去贞，便改说自从去年夏天。

②从这儿起场景又转到凯失去贞那天，班吉大哭大闹的事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