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空空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石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虽有些指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孝,凡常所关之,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一味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因毫不涉时世,方从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从此空空人因空见,由生情,传情,自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那石上书云:
,然朝代年纪,地舆国,却反失落无考.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坐,至手倦抛书,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梦至一,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且行且谈.只听人问:“你携了这蠢,意何往?"那僧笑:“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公案正该了结,这一风冤家,尚未投胎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人:“原来近日风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但不知落于何方何?"那僧笑:“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神瑛侍者,日以甘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华,复得雨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
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呼作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嫡妻封氏,情贤淑,明礼义.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因这甄士隐禀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修竹,酌酒诗为乐,倒是神仙一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名唤作英莲,年方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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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人遂向石说:“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此,意问世传奇.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看呢。”石笑答:“我师何太痴耶!若云无朝代可考,今我师竟假借汉唐等年纪添缀,又有何难?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适趣闲文者特多.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女,**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风月笔墨,其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弟,又不可胜数.至若佳人才等书,则又千共一,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滥,以致满纸潘安,建,西,文君,不过作者要写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一小人其间拨,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虽不敢说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饭供酒.至若离合悲,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今之人,贫者日为衣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恋,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称奇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饱卧之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是非之害,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目,不比那些胡牵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之旧稿.我师意为何如?”